镜之孤城 七月

小说:镜之孤城 作者:辻村深月 更新时间:2024-01-17 20:25:03 源网站:轻之文库轻小说

  进入了七月,小心在城堡里的心情就变得越来越糟糕了。

  原因都在嬉野的身上。

  “小心,我带来了饼干,你吃不吃呀?”

  “小心,你的初恋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呀?我那时,还是上幼儿园的时候……”

  本来在“游戏的房间”是很开心的,可是下午来的嬉野总是朝她问来问去的。加上政宗在旁边也会讨厌地露出讪笑看着他们,小心自然只能常常躲在自己的房间里了。

  这样子,可能不去城堡更好,然而,越是不去的话,一旦要去就会产生一种畏难情绪。上中学的问题也好,那次妈妈想把她送去自由学校结果却失败的例子也好,都是同样的教训,她不想再犯老错误了。

  纵然是躲在自己的房间里,嬉野有时也会来敲门:“小心,你在里面吗?”小心听见了嬉野的呼唤声,不由得觉得自己无处可逃。

  小心来这个城堡的真正目的是寻找“祈愿的钥匙”,可是,当她寻找的时候,嬉野居然也会从她身后跟上来:

  “小心,我和你一起找行吗?”

  当然不行啦,大家都是竞争对手呀,怎么能一起找呢?嬉野问的话太幼稚啦!

  在别的孩子面前,嬉野会像和她很熟悉了一样,连“小”的字眼也不用了,开口闭口“心”长“心”短地称呼她。“本来,我喜欢的女孩和她类型不太一样,她属于家庭型的女孩……”这种情景,小心通过气氛便能够感觉到不舒服。

  小心觉得他实在太扭曲了。

  因为,他其实并不是真正喜欢小心,而是觉得自己的恋爱很开心,向大家宣传这一点。

  可是尽管这样,小心却无法明确地向他说出自己对他的讨厌。说不定这是自己真正糟糕的地方,然而她要考虑到,嬉野虽然现在对她怀有好意,当她一旦对他冷淡了,他说不定就会用坏话来诽谤她了。

  “小心你有什么愿望想要实现呀?”

  嬉野快活地问她。小心迟疑地回答:“还没有想好呢……”倘若她说出来,自己的愿望是要真田美织从这个世界消失,他肯定会大惊失色的。

  “哦,是这样呀……”

  沿着走廊一边走,嬉野一边不停地窥视着小心的脸,仿佛有什么话要说。

  就在不久之前,嬉野的愿望还是“和小晶交往”,现在,他说不定已经把目标从小晶转到了小心身上。小心这么一想,不由得恐惧了起来。不是因为自己对嬉野的厌恶,而是害怕这个城堡里神秘的“祈愿”力量,一旦对自己产生了作用,就会扭曲和改变自己的感情了。

  小心内心烦躁地抬头望着走廊前的天花板。

  她常在漫画和小说中看到,里面的人物会使用某种不可思议的工具,让他人对自己言听计从,任意地进行操纵。现在她才体会到,这样其实完全不合理的。

  小晶知道了嬉野的喜爱对象已经从她身上转移到了小心那儿,便同情地朝着小心皱起眉说:“你的压力大了!”不过,她此后便经常从自己的房间出来了,明显放松了并常常露出笑颜。

  和那个喜欢嘲笑别人的政宗不同,理音和昴不会当着小心的面提及恋爱方面的话题。在这一点上,小心觉得他们不错。

  小心曾经偶然听见,嬉野对着理音问:“你有没有女朋友呢?有没有想过要在这儿找一个呢?”对于嬉野这种带有牵制性质的问话,理音只是回了一句:“没有。”显然他对于这种事没有多大的兴趣。嬉野当然也会向其他的男生进行同样的询问。

  小晶和理音他们都对小心不错。

  至于来自政宗的玩笑话,也不能算无法忍受的事情。

  可是,使小心觉得不愉快的是风歌的反应。

  本来这里只有三个女生,当初大家互相介绍时,小心以为很快就能和风歌搞好关系。可是,一直没有机会和她聊聊天,互相连个沟通的时间也没有,后来她一脸鄙夷说的那句话,一直像根刺一般地扎在她的胸口:

  “真像个傻瓜!”

  其实她是指嬉野飞快地转换恋爱对象的事,并非把矛头指向小心。

  小心通过镜子穿越的时候、晚上睡觉的时候,都会反反复复地说服自己,可是心中的乌云总是散不开。风歌就是来到城堡,也总是待在自己的房间里,即使和大家在一起的时候,她也是和那次一样地坐在沙发上独自看着书,小心一直没有机会和她面对面地说话。

  有一次,嬉野不在,小心和政宗他们待在“游戏的房间”里,小心被他们用玩笑的语气说道:“对你来说真是个灾难呀!”那时风歌也在一旁。

  小心不知怎么回答才好,意识到风歌就在旁边,只能暧昧地点点头,发出了“唔……”的一声。就在这时,风歌视线依旧停留在书本上,嘴里却又说出了上次同样的那句话:“真像个傻瓜!”

  小心顿时心跳了一下,风歌没有看小心,继续说道:

  “往往就是那种不招人喜欢的男生,偏偏会喜欢班级里最可爱的女生,这种人一点儿都不会掂量一下自己。对于这种人,在旁边看着都觉得受不了!”

  “哇……可怕!你太严厉了!”

  政宗用嘲讽的样子向她耸耸肩膀。小心什么话也说不出来。风歌不朝她看一眼使她觉得挺难受,她只好使劲地咬住了嘴唇。

  “可爱的女生”——不知道她指的是不是自己。小心想否定她的说法,却觉得那么做没有什么意义。

  小心觉得自己一直很谨慎。

  她和昴及政宗在一起的时候,因为是和两个男生在一起,她非常小心,生怕惹得其他女生不开心。

  尽管这样,为什么还会形成现在这样的局面?

  由于和风歌之间的隔阂一直得不到改善,小心变得心灰意懒,她有一回没有去城堡,给自己放了一天假。

  虽然放假的说法也有点儿怪怪的,可是小心的心情有些变了,自进入了七月份以后,城堡对于小心来说变得和中学及自由学校一样了,成了“不得不去的令人忧郁的地方”。

  然后,在缺席后的次日——

  到了城堡,小心像通常一样,先向“游戏的房间”走去。随即,她看见里面的光景之后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。

  “不过,小晶你虽然这么认为,我觉得那个电影还是续集更好看。”

  “哎?那个电影还有续集吗?”

  “咦?你居然没看过?续集很棒的呀!”

  风歌和小晶并肩坐在沙发上。

  她们都没有察觉到站在门口的小心。小心虽然不明白她们在议论什么,却看见两个人的面前摆着放在纸巾上的花朵形状的饼干。

  花朵形状的饼干中央有巧克力鲜奶油,这是小心非常喜欢的一种点心。刚看见,就激起她的甜蜜回忆,令人嘴馋得也想吃上一块。

  然而,她不可能向她们开口。

  小心趁着两个人还没有发现她,急忙转过身,朝着自己的房间匆匆走去。心里不停地祈祷:别被她们看见自己离去的背影。

  什么时候开始的?这两个女生已经如此地亲密无间啦!她们说着小心不知道的事情,讨论得那么热烈。小心觉得胸中被刀子割了一般疼痛。

  小心一步又一步地朝前走着,把注意力集中在向前迈去的脚步上,随即便到了有大楼梯的那个大厅,她将要横穿过大厅时,看见了闪着亮光的镜子。她不想去自己在城堡里的那间房间,而是想去现实中的,和父亲母亲一起住的那个家,通往自己房间的镜子闪着七色虹光,她像寻求逃避的场所一样,把手伸了过去,立刻回到了家中。

  这种样子从城堡逃回家里,对小心来说还是第一次。

  虽然因为心中有个祈愿才坚持到了现在,但是可能自己已经快到忍耐的边缘了。小心觉得自己在这儿也要快待不下去了。

  * * *

  小心的愿望:

  让真田美织消失。

  小心和那个女孩——真田美织之间,本来一次都没有说过话。

  小心感觉真田是个性格活泼、强悍的女生,在入学后第一次学生活动时看见她主动地参加年级委员长的选举时,就曾经想过:“哦,原来她是这种类型的女生呀!”

  真田好像已经决定进排球社团了,她听见真田和别的女孩说过。小心觉得真田能够毫不犹豫地选择出自己要进的体育社团,说明她的运动能力相当不错。作为从小学就开始担任年级委员长的孩子,一般来说比学习成绩更重要的是运动能力,并且有魅力吸引其他的孩子。

  大家进入了同一个班级,然后彼此互相介绍,虽然每一个人的长相和名字都还没有完全对上,但是各自的性格脾气终会慢慢地了解到吧。四月份的时候,小心曾经那样想过。

  雪科第五中学的学区是已经定好的,学生分别来自六个小学。它属于规模大的一所中学。此外,由于相邻的学区有一些孩子想进这个学校,得到了特别的许可。所以小心在新学期的班上熟识的孩子很少。就像是来自四面八方的孩子们被混搭地编成了一个班级。

  和小心来自同一个小学的孩子只有五个人,三个是男生,两个是女生。

  真田来自一个规模比较大的小学,她在班里的朋友自然就比较多。她好像还上着私塾,所以同在私塾里认识的其他小学的孩子们关系也不错。

  真田的特点是无所畏惧,在新教室的环境里,她大着嗓门说话,对任何人都显得毫不在意。小心和同她从一个小学来的学生却都显得顾虑重重。就好像,这个中学是属于真田她们的,小心他们只是在那里借读一样。也不知道怎么会变成了这种状况,反正从初中的第一个学期开始就是这种样子了。

  虽然大家都是同一个年纪,可是真田她们仿佛把学校和班级里所有的权力都握在手中了。

  她们拥有首先说自己想进哪个社团的自由。有的孩子后来提出想进同样的社团时,她们拥有在暗地里阻止的权力。“不合适吧?别进了吧?”她们能决定哪个孩子可以进哪个孩子不可以进,拥有选择自己要好的朋友进社团的权力,还有给班主任老师起绰号的权力。另外还能最先决定喜欢哪个男生,拥有同他恋爱的自由。

  被真田美织挑选为“喜欢的人”,并且告白、交往的男生是池田仲太。这个男生原本是小心小学时期的同班同学,他们六年级的时候在一个班里念书。

  他还是小心的朋友。

  不过,也就是一般的朋友。小学校毕业的时候,小心和他一起筹备毕业典礼上的谢师会的工作,他虽然嘴巴上嘀咕着:“怎么搞的?太麻烦了!”实际上该做的事情他全都能做到,让小心不由地刮目相看。小心并没有感觉他有多么帅,原来只是纯粹地认为他是个不负责任的人,后来一下子转变了看法:

  “我还以为男生都不会好好干呢。”

  听见了小心随口说的这句话,他的反应是:“哎?不该是这样吗?不想在最后的最后出现问题吧?不管是怎样的男生,都不是傻瓜呀,所以必须得干好呀!”他说的有些答非所问。两个人没有再多交谈。

  所以,小心后来的遭遇显得莫名其妙。

  “我说呀……”

  四月中旬的时候,在中学的自行车停车场里,小心听见背后有人对她说话,回头发现是池田站在那儿。

  “我,太讨厌你这样的丑八怪啦!”

  哎?小心想说话,可是嘴里连声音都发不出来。

  她不由自主地睁大了眼睛,觉得以池田为中心的视野晃了起来。眼睛虽然直视着前方,看见的景象却转了起来。

  池田君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。

  在他的后面——别的班放自行车的地方,似乎有谁蹲在那里,嗫声屏气地向他们望着,小心感觉那里藏有好几个人。

  “好了,这就是我想和你说的!”

  虽然他已经说完了,小心却仍然站在那儿动弹不了。只见池田懒懒的把手揣在口袋里的背影渐行渐远。当他走到了刚才传出动静的自行车停放处时,那里便传出了“噗……哈哈哈哈……”的笑声。“真是笑死人了!是吧是吧!刚才,你们有没有觉得,她好像以为仲太要向她告白呢!她想得真美!”

  是女生的声音。

  站起来的那个身影是真田美织。

  就听见池田用一种冷冷的语调问她:“这样子行了吗?”

  只见真田像是在朝这儿张望,小心急忙垂下了眼皮。真田接着拉大了嗓门。既然她现在用这么大的嗓门说话,为什么刚才还要躲在那里呢?就听见她说道:

  “仲太呀,他根本就不喜欢你的!”

  说实话,小心在意识到她是对着自己说的时候还真是费了点儿时间。仿佛像要填补这个空白似的,很快又有声音传来:

  “还要装作无视的样子,真是个丑八怪!”

  ——至今为止,小心即使和朋友中的谁吵架的时候,也从来没有听见过这么粗暴的语言。

  更重要的是,真田美织不是她的朋友。她连小心认识的人也很难算得上。小心对她一无所知,她对小心的事情应该也都不了解,这个人说话的时候大概根本就不动脑筋。

  “你真像一个傻瓜,快去死吧!”

  ——在小学里的时候,池田仲太好像挺喜欢小心的。

  小学时代的朋友后来知道了这件事,告诉了小心。不要说是他没有向小心告白过,小心从他本人那里一直连一点儿动向都没有察觉到,所以她听了特别吃惊。不过,这件事在男生中间好像已经是尽人皆知了。

  池田仲太和真田开始了交往后,把他的“过去”全告诉真田美织了。

  * * *

  本来一共是三天。

  再加上了星期六和星期天,正好有五天,小心没有去城堡。

  至今为止,小心虽然经历过不去中学和不去自由学校的事,可是对她来说,城堡本来曾让她感觉待在里面很开心,现在却变得没法去了,心里就格外觉得沉重了。原先,她很喜欢待在家里看的那些平时回放的电视剧、新闻节目等等,现在全都失去了兴趣。

  非常无聊。

  房间里,那面背面朝外挂在墙上的镜子闪出光亮的时候,她觉得格外刺眼。

  它的光亮仿佛在劝诱着小心,呼唤着她。

  可是,那些孩子究竟有没有呼唤小心呢?小心觉得,说不定他们对小心去不去根本就不在乎。大家都怎么样啦?聚在那里的孩子们和镜子这边的小心是没法取得联系的。

  再比方说,那些孩子即使想让小心去,小心也无法知道。

  星期六的时候,父母问她:“和我们一起去购物吧?”然而她回答:“我就不去了。你们去吧。”爸爸也好妈妈也好,听了她的话全都不作声了。

  他们的表情既不悲伤也不愤怒——或者可以说是这两种感情都有的模样,两个人只是互相地看看。然后,仍然在那一天,爸爸来问小心:“你打算怎么办?休息日你也不出门,这样你以后怎么办呢?”

  不知道。

  小心也想知道应该怎么办。

  她不出门的原因很简单,害怕在外面遇见班里的同学,想到那个场面,她的腿就沉重得抬不起来了。

  小心知道,爸爸妈妈都很不安,不知她今后会怎样。他们的心情日益沉重,当他们的语言伴随着那份沉重的心情传递给她时,她感到自己都快要窒息了。

  真是太可怕了。

  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想怎么样。

  那些不去上学的其他的孩子,他们都是怎么想的呢?小心很想知道。

  ——她决定了,自己要向嬉野明确地说明,自己并不喜欢他!

  虽然,嬉野并没有面对面地向她进行过告白,她这么做可能被看成一种自作多情的行为。那样当然糟糕,可是她仍然要向他说明。

  然后,她要和风歌谈谈。

  尽管她被风歌说的那句“真像个傻瓜!”吓得不轻,任何辩白的话都说不出来,可是她必须告诉她,自己根本就不擅长那方面的事情。

  还有那件糟糕的事,无辜地被卷进了告白呀,交男朋友什么的事情里。小心至今为止对谁都没有说过——对妈妈他们也没有说过,但是她觉得这事可以和小晶他们说。政宗听了说不定又会嘲讽一番,然而他谈论的时候总是用着成人的思维,说话口气透着成熟。小心很想听一听,他对真田美织和池田仲太这样的人是什么看法。

  小心真正想要的是别人能告诉她,她至今为止并没有做错。

  到了星期一,小心穿过了镜子又去城堡了,和她上次去已经相隔五天了。

  然后,当她从镜子里出来后,看见有一个信封放在镜框的上面,是水色的传递留言的专用信封。小心钻出来的时候把它碰掉了,一下掉在了地毯的上面。

  信封上既没有写寄信人的名字,也没有收信人的名字。小心疑惑地歪着头,从地毯上拾起了信封。信封的口也没有封,里面只是放了一张和信封颜色一样的纸。

  “小心:

  你来了的话,就到我们一起玩游戏的房间来吧。或许你能看见有趣的事情。

  昴”

  小心看完心里觉得一阵心跳。

  她先是高兴地想,原来自己还是有人惦念的呀!

  大概因为无法和镜子那一边的小心取得联系,才想出了这样的办法,把信贴在镜框上,以免小心才到城堡又马上逃回去。小心想到上回来的时候,看见了小晶和风歌谈笑风生的场面,立刻从这里逃回家的事,不由得心中感到一阵温暖。

  小心急忙来到了“游戏的房间”,看见大家都在。除了理音以外,嬉野的身影也在,小心不禁有点儿踌躇。

  “小心!”

  招呼她的是小晶。随着她的声音,大家全都向小心看来。嬉野和风歌也都向她转过脸。

  “啊。”

  嬉野只是轻轻地叫了一声。小心本以为他会显示出一贯亲热的样子向她招呼“小心”,没想到他并没有这样。不知为何,他只是低着头。

  小心不知道自己应该如何解释这五天没有来的原因,她觉得应该向大家进行说明的想法本身就挺奇怪的,于是什么话也没有说,只是求助似的看着昴。然而,昴只是笑眯眯地用一种轻松的口气说道:“小心,好久没见啦。”

  政宗还是手里握着电子游戏的手柄,和过去一样露出了讪笑的表情。

  房间里的气氛怪怪的,小心刚刚意识到,就听见嬉野开了口。小心马上紧张地朝他看去。随后,她立刻呆呆地张开嘴,无声地倒吸了一口凉气。

  嬉野并没有向小心看过来,他的视线朝向了风歌。

  “风歌,你的好朋友是怎么称呼你的呀?是不是称呼你小风什么的呀?”

  今天风歌仍然坐在那儿看书,她的目光依旧停留在书页上,嘴里回答道:

  “没有人这样叫我,我妈也一样,都是叫我风歌。”

  风歌的语气里含着不耐烦的情绪,她把视线从书本上收回,抬起头目光尖锐地盯着嬉野:

  “你说的话,是什么意思呢?你这个问题的含义是什么呢?”

  “没什么,我只是想,别人会对你用些什么称呼。”

  风歌又准备打开手里的书了——她的视线和小心碰上了。看上去她好像有话要和小心说,结果她还是垂下了眼皮,抿紧了嘴巴。

  小风?

  小心听得直眨眼。风歌的话语虽然那么冷漠,嬉野却仍然不住地看她。对于小心,他只是看了一眼算是打了招呼,并不和小心说话。

  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呀?小心正觉得无法理解的时候,风歌仿佛难以承受嬉野那种目光一般,烦躁地说:

  “我说呀,你别烦人了,你就和那种可爱的女生去交往好了。为什么突然又来找我说话了?”

  “哎?我觉得风歌也是可爱的女生中的一员呀?我这么想不对吗?”

  听了嬉野的这句话,风歌睁大了眼。看着一下子僵住的风歌,嬉野进一步地问道“你为什么那么说?”他脸上是不可思议的表情。

  风歌轻轻地吸了一口气,随即,她又有点儿严肃地嘟囔了一句:“……随你的便吧!”和她过去的那种居高临下的腔调相比,语气多少有点儿柔和了。

  小心反应很快地朝着昴看去——因为是他给了她那封信,告诉她在这儿能看到有趣的事。昴依旧在那儿嘻嘻地笑着,看着他们二人。

  ——小心觉得真是太可笑了。

  总之,现在就是这样了。不知道什么起因,嬉野喜欢上风歌了。

  这里总共只有三个女生,他把三个人轮流喜欢了一遍。

  * * *

  “我说,我们三个女生单独一起喝茶好吗?”小晶这天邀请了小心。

  当时小心正待在自己的房间里,她已经被嬉野的行为搞得既糊涂又好笑。听见了一阵轻轻的敲门声,她想到以前嬉野曾经来找过她,立刻变得紧张起来。

  可是,当她打开了门以后,看见站在那里的是小晶——她的后面还有风歌。

  “哦……”

  小心还没有和风歌用亲热的语气说过话。她只是觉得,风歌说不定不愿意和她在一起。回想到她们二人曾经在小心不在的时候聊得热火朝天,小心仍然会感到胸中有些苦闷。

  然而,风歌虽然没有说什么,也没有看小心的脸,却也不像有什么不高兴的样子。

  说心里话,受到了她们两个人的邀请,小心觉得很开心。她让她们等一等,去拿了这天从家里带来的点心,接着就和她们一起到了走廊上。

  小晶带她们去的地方,就是小心曾经独自进去过的食堂。

  “我泡了红茶!”

  小晶说道。

  小心心想这里的厨房不能烧水,她怎么泡茶呢?——只见她从一个帆布包里取出了水壶。在小晶的帆布包上,别着形形色色的时尚小徽章,有星星的,有绣着金银线的心型的。

  小晶打开了水壶的盖子,从里面缓缓地升起了热气。

  她到厨房取来了三套茶具,放在每个人的面前,随后将红茶注入了茶杯里。

  “谢谢。哦,别客气,请尝尝这个吧。”

  小心也把她带来的饼干盒子放在了桌子上。小晶微笑地向她说了一声:“谢谢你。”

  “这个地方,虽然有个厨房却没法用。没有水,也没有煤气。城堡里的光线明亮,既不热也不冷,怎么能够做到这样呢?”

  听见小晶这样说,迟钝的小心才刚刚意识到“是呀”,她不由得抬起头看着天花板。天花板上吊着挂满了水晶玻璃的大吊灯,可是吊灯里的灯并没有亮,看不出它应该放射黄色或是橘色的光芒。

  小心没有觉得冷也没有觉得热,可是并没有觉得有空调开着的感觉,如果有空调在调节温度的话,总会发出一些噪声。

  “可是,供电还是有的吧?男生们能玩游戏哦。”

  “哎,你说得对呀!那又是怎么一回事呢?”

  风歌的话提醒了小心,她认真地听着,风歌又说:

  “我曾经考虑过电源的问题,问过他们,就是很平常地通过插座出来的电。”

  “哎?在‘游戏的房间’里还有电源插座呀!”

  小心吃惊地说道,这儿既没有水也没有煤气,居然唯独有电力供应。

  听了小心的惊叹,小晶扑哧一声笑了起来。小心被她的笑声惊了一下,她觉得自己并没有说错什么话。只听见小晶说道:

  “不错呀,你的这个称呼——‘游戏的房间’。”

  “啊……”

  “这些家伙,成天就在玩游戏。以后,我也要这么叫了。”

  小心刚才把她心里一直用的称呼不经意地说了出来,正觉得不好意思,小晶爽朗的笑声立刻缓和了她的心情。

  “电流是通的,不光是在那个‘游戏的房间’里。这个水晶吊灯也一样,虽然它没开,这个房间也很亮堂,但是它是会亮的。瞧!”

  小晶一边立刻地采用了“游戏的房间”的称呼,一边按下了墙上的开关。只见,带有橘色的光亮像一种光的膜,瞬间洒在了房间中。小晶只不过是试一试,立即又关上了开关。

  为什么只通了电呀?

  小心想着以后如果遇见了“狼大人”,就要向她问问这些事情。当她正在琢磨的时候,风歌面向红茶杯子合起了双手,嘴里念着“我开动了”,低下了头。

  小心看着她想:原来她还是一个讲究礼貌的孩子。换作小心的话,在这种没有成人只有孩子的场合,她不会那样主动地举起双手合在一起。

  “请喝、请喝。”小晶招呼着她。小心于是也低下头道“我开动了”,然后端起茶杯嗅了嗅,闻到热红茶上飘出了一股水果的香味。

  小心等着红茶凉一凉的时候问小晶:“这茶的味道怎么这么好闻呀?”小晶告诉她:“这是苹果红茶。”

  “还有,不光这里的供电和水的事情很奇怪,用过的餐具也会莫名其妙地被洗干净,很不可思议。”

  “哎?”小心诧异地说。

  小晶低下头看着自己冒着香气的茶具继续说:

  “上一回,在这里也曾经像现在这样借用过餐具,因为没水,不就是没法洗这些杯子了吗?所以我就把它们放在那儿走了,再来的时候,发现它们都像原来一样,被洗得干干净净放在橱子里。似乎有谁把它们洗干净了。”

  “居然会这样呀!”

  “嗯。我问过大家了,都说没有洗过。真想不到,在我们回家以后,说不定‘狼大人’独自给我们洗了。”

  “这样看来的话,她也挺可爱呀!”

  “是不是呀?”

  真有趣,想象“狼大人”戴着那个假面穿着连衣裙洗餐具的样子。小心正笑着,拿着茶杯喝了一口的时候,小晶突然说:“嬉野真让人头疼呀!”她的话直击了最近一直让小心感到烦恼的问题核心。

  小心急忙一口吞下了嘴里的红茶,看着小晶。泛着酸甜香味的红茶流入她的胃里,肚子觉得一阵温暖。这红茶真好喝。

  小晶轮流地看着风歌和小心,困惑般地笑着:“是吧,那种类型的男生。那种男生就好像缺乏对女生的免疫力。女生稍微对他好一点,关系一不错,他立刻就会向她告白,要和她交往。明明可以只做一般的朋友,大概他太憧憬电视剧或漫画里出现的‘恋人’一类的东西了。”

  “太烦人了。”

  说话的是风歌。

  她和刚才同男生们在一起的时候一样,一副毫无感情的样子。

  “他居然还说,只要是女生谁都可以。这不是把人全当成了傻瓜了吗?”

  “我说……”

  小心招呼着,风歌第一次向她看去。

  并非觉得风歌不开心,只是因为她的眼镜里的目光看上去有些严峻,小心有点儿犹疑。可能是因为她经常使用“真像个傻瓜”一类的强硬语言,小心有点儿战战兢兢地问她:

  “风歌你是怎么被嬉野喜欢上了?啊,没什么,我不是因为嬉野被你夺走了什么的,我不是那样想的。我只是好奇,怎么突然变成了这样?”

  “哇……小心。你用不着焦虑,谁都不会那样想的。”

  小心正觉得自己有点儿语无伦次的时候,小晶笑着插嘴道。风歌还是沉默着,终于,在小心耐心的等待下,她用着冷淡的语气说“他来找我商量。小心,你上个星期不是没有来城堡吗?于是,那家伙就来和我商量了,说是你会不会遇上什么问题了,该不该去探望你。他还说,如果从大厅的镜子穿越过去,不就能到小心的家了吗?我心想这样做就太粗鲁了,而且也违反规则,所以对他发了火。后来,也不知是怎么一回事,变成现在这样了。”

  “风歌她发了很大的火呀!”

  “当然啦,如果换作是我的话,绝对无法容忍!”

  风歌说着扭过了头去。

  听着她的话,小心觉得很感激。想到嬉野居然打算穿过镜子到自己家来,顿时有些毛骨悚然,没想到是风歌保护了她。

  “谢谢你!”

  小心尽可能满怀诚意地说。风歌却露出困惑的样子答道:“没有什么。”

  “不过,不管怎样,只要不是自己的镜子,就不可能通过它穿越到那一边去。我其实阻拦过,嬉野还是试着把手放上去了……”

  “什么?”

  “但是,他的手伸不进去。小心的镜子就像普通的镜子一样,摸上去是硬硬的玻璃的感觉。除了自己的镜子,是去不了别人的镜子的那一边的,这个好像是规则。”

  “原来是这样啊……”

  本来觉得万一搞错了进了别人的镜子就太糟糕了,这样看来完全是多余的担心。小心放心了,小晶却笑着说道:

  “那天,风歌把嬉野批评得太厉害了。她说一个人把恋爱视为生活的全部简直是变态,人没有那种东西也照样可以生活。风歌生气地说他没有男子气,这些话反而入了他的心坎,好像让他对风歌刮目相看了。”

  “刮目相看?”

  “嬉野说:‘你认为人没有恋爱也照样能够生活,那么看来,风歌同学,你是不是连初恋都没有经历过?太可爱啦!’”

  “不要说啦。”

  小晶模仿嬉野的语气惊人地相似,然而风歌却皱起了眉头。小心自始至终都充满了惊奇地听着这些情节。她怎么也想不通,不知道嬉野喜欢一个女孩是因为哪方面的要素。

  “他觉得小晶和小心都不上钩,以为我会好骗些,这个家伙,把别人都看成了傻瓜。”

  风歌自言自语地说着,深深地叹了一口气。

  听了她的话,小心暗暗地高兴起来。风歌用亲切的语气称呼小心,说明她并不讨厌小心。小心顿时安心了,双腿从脚趾开始感到一阵轻松。

  “那个……我想再说一次,真的非常感谢!”

  “哎?”

  听见小心迟疑的话语声,两个人一起向她看来。因为对于小心来说,这是很重要的话,她担心她们的看法,不知道究竟怎么说才好,却非常希望她们能够倾听。她今天下了决心,要把事情告诉她们。

  “我这个人,其实,对恋爱方面的事情很不行的。我遭遇过一些严重的问题。”

  至今为止,她从未向别人诉说过。可是,一边说一边意识到了,她其实很想和别人说一说这些事情。

  有关真田美织的,被卷进了她的恋爱之中,让小心感到深恶痛绝的事。

  同池田仲太发生在自行车停车场的事情。

  然后从那时开始,班里同学对她的排挤。

  说着这些话,小心的腋窝里渗出了汗,耳根处也热了起来。

  “那以后,过了一阵子之后……”

  后面的事,小心对谁也没有说过——这事连学校里要好的同学也不想告诉。即使是很久以前就开始交上的朋友,正因为关系好才不想让他们知道。

  反而,对着连住在哪儿都不知道的,一点儿也不知根知底的这两个女生,她却很想说一说,这一点连小心自己也觉得很吃惊。

  “那些孩子还到我家里来过。当时我放学回到家里,一边等着妈妈下班,一边在做家庭作业。”

  * * *

  “叮咚……”门铃响了起来。

  小心想,这个时间会有谁来呢?是快递还是别的呢?怀着这样的心情,小心一边“哎”地应了一声,一边从桌边站了起来,正打算向门口走去时。

  从门外传来了一声怒喝:“安西心!”

  那不是真田的声音。

  那是小心不熟悉的某个女生的声音。小心知道她的模样,是别的班级的班干部,真田的朋友。

  为什么?小心现在仍然觉得不可思议的是,她们如何知道她在家的?从小心握紧的拳头传上来战栗的感觉,让她的耳朵和眼睛都变得极度敏锐。家里的门是锁住的,因为妈妈嘱咐过她,独自在家时要锁好门。隔着门,她觉得外面不只是一个或两个人,而是有许多人。

  咚!咚!咚!大门被人用力地敲响了。

  “出来吧!你在家里吧!”

  “到后面去吧,从窗户上说不定能看见她。”

  小心身上起了鸡皮疙瘩。

  她听见有人叫着“了结了吧!”

  “了结了”是什么意思呢?小心完全不懂。然而,还没有进中学的时候,小心和同一个小学的朋友曾经忧虑地讨论过,关于上了中学以后,如何才不会被高年级的学生排挤的问题。

  她们所说的意思是排挤她呢?还是了结了她?这两种意思都让她惊恐万分。特别是,她们都不是高年级的女生,只是与她同一个年级的女生。

  她们和小心没什么不一样,都只不过是同一个年龄的女孩子。

  为什么?小心连太阳穴上都起了鸡皮疙瘩。

  她飞速地回到了客厅里。急忙把客厅、灶间、一楼的所有房间的窗帘都拉上了。她不知道是否已经迟了,只看见已经有点儿昏暗的,尚有点儿光亮的外面,聚集着一群人。还能看见多半是她们骑来的自行车的影子。

  是东条——小心绝望地想。

  各种恶劣的可能性都有,在小心的想象里,不停地出现了那样的光景:

  那个家伙,真是让人无法容忍,太自以为是了,了结了她!

  小萌你家和她家很近,告诉我们她家在哪儿。

  好呀,我给你们指路……

  小心无法确认东条是否也在外面。她的心情很矛盾,既非常想知道,又非常不想知道。东条的容貌长得像洋娃娃般的可爱,小心以前一直对她充满憧憬,想和她做好朋友。此刻,她在外面究竟是什么模样呢?小心仅是想象了一下就觉得自己快透不过气来了。

  “你快出来!胆小鬼!”

  这次听上去很像真田美织的声音。

  为了防止自己的身影映在拉上的窗帘上,小心躲在沙发的旁边,全身都贴在地面上,连喘息都不敢发出声音。

  客厅的外面是长着绿草的院子,院子的周围有矮栅栏。小心颤抖着屏住呼吸,等待她们离开。小心不知道怎么办才好,只能在心中默默地叫唤着:妈妈!妈妈!妈妈!

  家里,是小心唯一能够安心的地方。

  如果在学校遇上了不开心的事情,会想回到家里就能彻底摆脱那种是非了。

  这儿是小心和爸爸妈妈一起生活的地方,应该是爸爸妈妈的——家人的地盘。可是为什么在现在,会有他们两个人根本就不认识的,也不是小心朋友的同学找上门来,小心完全不理解。

  咚咚咚咚!咚咚咚咚!砸门的声音一直响着。

  外面的女生们全都处于兴奋状态,大家嘴里反复发出“喂!快点出来!”“胆小鬼!”等等喊叫。

  她们喊叫的声音挺多,大约有十个人左右的样子,可是使用的语句并不多,总是谁先带头喊叫,接着大家一起跟在后面重复。

  只听见有人说“我们到院子里去吧!”,然后小心感觉到有谁进了她家院子。不是夸张,小心这时呼吸一下停住了。她望着窗帘紧闭的落地窗,很想确认一下到底有没有锁住。

  她觉得,如果那里没有锁住的话,正处在兴奋状态的真田她们会毫不犹豫地冲进来。找到了藏在家中的小心以后,会把她从家里拖到外面——然后把她杀掉。毫不夸张,小心这时真有这种想法。

  由于实在太害怕了,小心不敢发出任何声息。

  在昏暗的房间里,透过窗帘看见她们的影子变得浓黑起来。然后有影子向落地窗伸出了手。

  小心闭上了眼睛,用手捂住了嘴巴,她几乎连耳朵都想塞起来。就听见咔嚓一声摇晃窗子的声音。当小心睁开眼时,幸运地看见落地窗还是原来的样子。

  落地窗原来都已经锁住了。

  只听见外面有个声音说:“窗子打不开!”语气听上去那样普通,和在教室里说话时没有区别,她也是小心一个班里的学生。

  小心不敢发出丝毫动静,不敢大声地喘气。她一边咬着嘴唇弓着腰,心里悲叹自己为什么成了这样,一边在灶间、榻榻米的房间等处忙着确认窗子是否锁上了。

  她不由得思考着,自己为什么这么害怕却没有流泪,正想着,就感到有一滴咸咸的泪珠落在冰冷的嘴唇上。她的眼泪早就不知不觉地从眼里往外流了。

  她也不知道,自己这么害怕为什么却还能有力气。确认了最后一处也锁上之后,她顿时觉得自己已经筋疲力尽。她就像冬天里雪地上堆的那种雪兔子——没有腿,蹲在地上,身体缩成了一团,脸也埋着。她的姿势后来就和乌龟差不多,躲在房间的角落里,只是一个劲地发抖。

  傍晚的光线一点一点地从昏暗的房间消失了。

  小心在那样的状态中,唯一的意识就是不住地道歉。她不是向真田道歉。对于外面的那些女孩子,她没有任何应该道歉的地方。

  小心只是在心中向着爸爸妈妈不停地道歉。

  这个家也是爸爸和妈妈的家,却被那些不认识的孩子闯了进来。她们踩进了妈妈精心保养的庭院里。

  对不起!对不起!对不起!

  “她为什么不出来呀?太坏啦!”真田美织从外面传来的声音变轻了。对着其他的孩子说着,她的声音中渐渐地夹入了哭泣声:

  “她这样,太卑鄙啦……”

  接着传来她细声的哭泣,别的孩子劝她的声音也传了过来:“哇!美织,你不要哭呀……”

  在她们的那个世界里,仿佛一切都应该围绕着她们旋转。

  “仲太真可怜呀!”

  真田美织又说了。

  “是不是?那个人对别人的男朋友送秋波,被摸了还高兴得不得了吧?”

  这是另一个女孩的声音。

  根本就没有什么被摸的事呀!小心听了觉得自己太冤枉了。她的舌头也僵住了,连自言自语的声音也发不出来了,只是觉得恐惧。

  在失去了光明的房间里,寒冷的地面夺去了仍然穿着学生制服的小心脚上的热气,夺去了她身上的热量。

  “无法容忍!”有一个人说。

  这是真田的声音还是别人的声音,小心已经分辨不出了。

  无法容忍也没有什么关系,小心想着。

  我对你们这些人也是绝对无法容忍!

  已经过去了多少时间,小心不清楚。她觉得是非常久了。这段时间已经足够了,足够用来把她迄今为止在心里还存留的一点儿明亮或者说是温暖——那种希望般的东西从根底铲除了。

  真田她们仿佛玩够了游戏似的。从小心的家门口,传来她们互相告别的声音:“拜拜!”“明天见!”

  小心依然不敢动,她怕这是她们设下的圈套。

  如果自己站起来,把灯打开了,被她们知道自己躲在家里,真田说不定会进来,自己说不定就会被她们杀死。这个担心无法从小心头脑里驱除。

  静静地,黑暗的屋子里传来了大门打开的声音,妈妈回家了。

  小心听见妈妈有些奇怪和担心的声音“小心?”,顿时感到牙齿之间一阵疼痛,泪水流了出来。

  妈妈!妈妈!妈妈!

  小心很想扑向妈妈的胸前,抱着她放声大哭。可是挤出的泪水仅仅停留在她眼眶里,身子还是动弹不得。妈妈走进了客厅,开了灯。

  直到这时,小心才抬起了头。

  ——她的样子就像一直在睡觉,困倦地揉着眼睛。

  “小心。”

  妈妈站在那里,身上仍然穿着上班时的灰色西服,放下了心似的吐出了一口气。看见她的脸,小心虽然有着把今天发生的事情全部原原本本地告诉她的冲动,又觉得已经都是过去的事情了,小心抑制住了自己。

  “妈妈!”她发出了空洞的叫声。

  “怎么啦?连电灯也不开,挺让人吃惊的,妈妈还以为你没有回家,正担心呢!”

  “嗯。”

  “正担心呢!”妈妈这句话拨动了她的心弦。

  可是,不知为何。

  小心却说出了这样的话:

  “不知道什么时候,我睡着了。”

  小心后来对自己这样解释:那天她并不在家里。

  从一开始,小心就不在家里。真田她们面对的是空屋,她们肆意地敲打着大门,走进了院子,围着房子转悠。

  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。

  在小心家里没有发生任何事。

  小心也没有面临被杀的威胁。

  不过,第二天的时候,小心说了:

  “我肚子疼。”

  真的是疼,她没有撒谎。妈妈也说了:“你的脸色好难看呀。要紧吗?”

  从此以后,小心开始不去上学了。

  如果……是那样的话……

  一直过了很久,小心才明白,自己曾经有过微微的期待。

  会不会,妈妈他们察觉到,院子里的草坪被人踩过了?

  即使小心不说,如果有邻居看见了,发现安西家的外面被那些孩子围着,然后告诉小心的妈妈或爸爸,或者到警察那儿举报这件事的话。

  然而,这样的事情并没有发生。

  无法相信,那一天她们的暴行并没有强烈到把草坪破坏掉的程度。真是可恨。

  事情刚刚发生后的话,也许会有愤怒的力量,对于改变了小心中学生活的这个事件,过后再说的话,妈妈他们可能就不会当作一回事了。

  事情发生了以后,小心没有大哭着扑向妈妈的怀抱,现在她觉得很后悔。

  “真田美织她们来过了!”

  那件事情用语言来表达的话,也不过就是这么一句话。如今,小心绝望地明白了,如果说:“她们来闹了,特地来家门口闹了。”大人们听了会说,不就是这么点事吗?然后,一定会当作简单的事情处理了。

  那些孩子没有破坏任何东西,小心的**也没有受到过伤害。

  但是,小心经历的那段时间,不光只有那些话,还有着更决定性的、更彻底的东西。那天有锁和窗帘保护了小心,倘若没有那些东西的话。如果小心没有防备地去了学校的话,她能够保护自己吗?

  因此,小心不去上学了。

  去的话,说不定会被她们杀掉。

  小心明白了连自己家也不一定安全,带着恐惧的心情,小心选择关门躲在自己的房间里。唯一,能够从自己的房间来去自由的地方是城堡。

  如今,只有这个地方——这个城堡才给了她希望。

  镜子另一边的城堡是唯一的地方——唯一能够完全把小心保护起来、远离那些女孩的地方。

  * * *

  小心说完这些话之前,小晶和风歌的视线一直没有离开她。

  小心不是很擅长表述。她慎重地挑选着词汇,慢慢地诉说着,说到了一半的时候,她无法认真地看着她们了。

  新的眼泪没有再涌出来,眼睛的表面是干涸的,有好几回,小心发现自己连眨眼也忘掉了。有时候她会突然发不出声音,停顿一下。

  不过,小晶和风歌都很耐心,认真地听完了小心的话。

  城堡外一直是那么明亮,从食堂看出去的内花园里,没有傍晚,没有光线的变化。纵然在雨天来这里,依旧是晴朗明亮的天空。

  “这样的情况,是不是现在仍然在继续?”

  沉默着听完了小心的诉说,小晶问道。

  小心刚才并没有说出自己不去学校的事情。小心感觉小晶不喜欢提及拒绝上学方面的问题。

  她不知道小晶会怎样判断自己说的事情。说不定,小晶会觉得这种事情并非严重的事情。

  虽然感到害怕,小心还是明确地点了点头:

  “仍然在继续。”她的话音刚落,小晶就从坐着的食堂椅子上站了起来,把右手放在小心的头上,揉搓着她的头发。

  “哎?哎?”

  小心困惑地抬起了被揉乱了头发的脑袋,仰起了脸。

  “了不起!”小晶说。

  两个人的目光合在了一起后,小晶的眼睛直视着小心,温柔而又珍惜地说:

  “了不起,你很坚强!”

  听到了这句话,刹那间——

  小心的鼻子里一阵酸,她的思考一下子停顿了。刚要咬紧牙齿,已经来不及了。

  “啊!嗯……”

  小心在点头的时候,望着地面的眼睛里,泪水涌了出来。

  沉默的风歌从旁边递来了手绢。在她的眼睛里,和小晶一样,闪着亲切的光芒。

  看见了风歌的目光,小心的泪水更止不住了。她泪流满面地道着歉“对不起!”,勉强地想做出一个笑脸来,表情却不听话地更加悲伤,泪水顺着脸颊向下流淌。她接过了风歌的手绢,屏住了气,随后静静地做着深呼吸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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